2019年春节档新上映的《流浪地球》,肩负着中国科幻电影崛起的使命,在一片叫好声中一跃成为春节档票房冠军。《流浪地球》根据 同名小说改编而成,影片将故事设定在2075年,讲述了由于太阳急剧膨胀,地球即将遭到毁灭,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的末日故事。而面对末日的来临,人类决定开启“流浪地球”计划,试图带着地球一起逃离太阳系,寻找人类的新家园。与西方科幻大片长久以来所渗透出来的“后人类”思想不同,尽管《流浪地球》也发生在未来,同样也借助着高度发达的网络信息媒介和电脑技术,但是并没有出现所谓的人与机器相结合的“赛博格”,也没有人脑与人工智能的联合体,更没有出现人类以外的外星生物,这些“后人类”思潮元素的“不在场”,恰恰表明《流浪地球》没有陷入后人类的场域之中,而是将重点放在了“人”和“人性”的强调和刻画上,上演了一出“人文大戏”。
(一)人类“本体性”的回归
西方众多的科幻电影之中,人类早已丧失了主体性的地位,与其他非人类处于平等的位置,分享着地球资源,如《攻壳机动队》中的傀儡师,《第九区》中的外星生物,《猩球崛起》中的大猩猩,这些物种都对人类的主体地位构成了挑战,也正好对应了布拉伊多蒂在《后人类》中提出的后人类思潮下的“游牧主体性”。这些影片关注的重点是人类的幻想或“科学主义”的产物, 而作为地球的主宰者——“人类”, 却被置于一种边缘的地位。但是看过《流浪地球》就会发现,尽管电脑信息技术和机器人技术已经发展到了很高的水平,它们也会利用机器理性帮助人类作出判断,但是它们始终没有动摇人类的“本体性”,就像电影中人工智能机器人Moss被烧毁时喊出的“要想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性是不可能的”,刘培强还是选择了与没有感情的机器对抗,选择了带着地球一起流浪,与地球上35亿人共存亡,这展现的是人类极具人文关怀的情感内核。这里也可以看做是对人与机器关系的重新思考,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对“机器人是否会毁灭人类”的讨论一直不断,人类在享受着机器人带来的便利同时也担心机器人会反过来毁灭人类。而电影中给出的答案是人类永远不会臣服于机器之下,人类将永远维护自己的“本体性”地位。
莎士比亚曾在《哈姆莱特》中说过:“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人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人类的力量是多么伟大,面对灾难我们并非无能为力,人有从苦难中吸取经验并摆脱恶劣环境的力量。《流浪地球》中地球被人工智能宣判了死亡,由于地球和木星的距离超过了洛希极限,地球将被木星的巨大引力吸引,相撞毁灭。但是人类并没有放弃,反而开始了全球性的饱和式救援,但遗憾的是这次救援以失败告终。面对人类仅剩余的三天,刘启他们的救援小队又提出新的方案,虽然这个方案被Moss判定为零成功率,但是在人类强大的意志和无数人的牺牲之后,人类成功的解除了这次地球危机,踏上了“流浪地球” 的征程。虽是科幻,但是将人性和人的力量凸显的淋漓尽致,可以看做是“后人类”场域下科幻市场中的一朵奇葩。
(二)自由、平等与人类的自我救赎
当人类处于紧急状态时,法律可以悬置,这就是所谓的“例外状态”,合法的违法。但与一个世纪前西方国家不同的是,希特勒时期的“例外状态”导致了对犹太民族的大屠杀,而2075年地球将近毁灭之时法律的悬置却更体现出人性的力量。在《流浪地球》小说原著中,当突发紧急情况时,按照危急法案行事,人类撤离时按照年龄排队,此时的身份贵贱高低、贫富差距大小都显得毫无意义。同样由于地下城资源紧缺,能进入地下城生活的居民数量有限,人类只能靠抽签决定,抽签结果不得转让或者出售。危机时代,人文主义最珍视的东西依然存在,灾难只能从身体上击垮人类,却不能毁灭我们强大的意志和那像钻石一样宝贵的希望。
在生命政治学领域,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可以穿上法律和权力的外衣,寻求政治的庇护,失去这些,人将变成一个“赤裸生命”。但是当全人类面对一个共同的灾难,国界和种族已经不再重要,为了共同的目标,人类踏上了共同的道路。《流浪地球》中早已没有了国别和种族的差异,只有统一的一个“地球联合政府”统一指挥,自由平等、没有歧视,每个人都坚守着自己的岗位,都有自己的使命和价值。撞车的日本司机自杀前用日语说想喝一碗味增汤,俄国人马卡洛夫牺牲自己把刘培强推向控制舱,运输车里盖着一张美国国旗。直到最后点然苏拉威西发动机时,各个国家的救援队员自愿放弃回家的机会,人们说着不同的语言调转车头,驶向背离家园的方向,共同参与到最终的救援之中。这根本不是一部所谓的爱国电影,而是全人类对自我的救赎,是一场跨越国际的人文合作,西方好莱坞大片中个人英雄式的爱国主义不会出现这么震撼,这么具有国际性人文主情怀的镜头。
(三)存在、死亡与人类的自我价值
从文艺复兴运动开始,“人文主义”作为一种思潮流行开来,对人的尊严和价值的肯定就成为了“人文主义”的精神内核。在西方科幻电影中,“后人类”思潮影响下对“科幻”的过于强化,导致对“人”的价值的思考一直处于被掩盖的边缘地位,个体的生存和死亡的价值也从未得到过重视和关照。但《流浪地球》却从传统跳脱,极力渲染了作为主体的“人”的重要价值。影片中,人的价值不光从个人的牺牲体现,更重要的是从一场“社会”救援和众人牺牲中彰显出“人文主义”。影片中故事的主角171-11救援队只是选取了大灾难中的一直小队伍,而为了应对这场前所未有的末日灾难,联合政府排派出了千千万万支这样的队伍,采取饱和式救援的方式,相比于整个人类的命运,个人的生死既重若金石,也薄如草芥。在运送火石的过程中不断有队员死亡,但是来不及悲伤,因为他们肩上背负的早已不仅是自己的生存希望,更是全人类的生存希望。在人口数量庞大、资源急剧减少的危机时期,谈论人文主义所珍视的一切价值莫过于一种奢望,就像电影中所说“在这个时代,希望是像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毕竟人们最紧迫的任务是如何活下去。但正是在这种“活下去”的希望中,反而更加彰显了“人本主义”的情怀。运送火石过程中一行人顺着一栋废弃的大楼向上爬,之后火石坠落,刘启大喊“先救人”,电梯里队员为了救姥爷韩子昂而死,韩子昂虽然只多活了几分钟,但却让我们看到了社会对于个体价值的尊重。
当科学技术、生命形态、社会伦理等成为科幻片的主要内容,“人”和“人的情感”被排斥在大多数科幻电影之外,亲情、友情、爱情全部随着“未来”的到来而分崩离析。《流浪地球》恰恰采用传统视角,重返日常生活的时空,上演着“人文情感大戏”。影片中刘启与父亲、刘启与朵朵、朵朵与姥爷的亲情线,救援队员之间的友情线,无一不牵动着观众的神经。这些情感线的设置,不仅是为了赚取观众的眼泪,更是为了让观众从冰冷的科技回归到最初温暖的“人文主义”关怀,这也是对西方科幻电影中“人文主义”终结论的一次质疑与挑战。